陳靖涵:澳門大學工商管理學院院長,計及金融學講座教授
疫情襲擊，中小微企首當其衝
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濟造成重大影響。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統計，歐盟區及北美第二季GDP下跌，均為負增長，具體在於疫情對市場需求和供給造成顯著影響，尤其對中小企。我們可以看到，至今最為直接的影響是許多經濟體的供應（產出水平）大於需求（消費者支出），直接導致經濟停頓。一方面在供給端，企業遭遇勞動力供給減少。各國各地區因應疫情防控而採取封鎖或隔離的措施導致產能利用率下降嚴重。而另一方面更大的問題出在需求端。需求急劇下跌對中小企業收入造成猝不及防的重大損失，嚴重影響運營能力，直接或間接導致嚴重的流動性短缺問題。此外，部分消費者亦因疫情導致收入減少，對疫情發展的恐懼產生更大的不確定性，這反過來又減少支出和消費。
總的來說，中小微企比大企受到疫情的衝擊更大。經濟和市場萎縮導致現金流周轉緩慢，對中小企影響最大。封鎖和社交隔離措施導致需求大降，迫使許多中小企業倒閉，導致失業人數上升，消費進一步下降，引發經濟進入低迷迴圈。經合組織的調查表明，全球54個國家或地區超過一半的中小企已面臨重大收入損失，許多中小企只有幾個月的儲備來抵禦危機。受影響最大的行業是旅遊和運輸業的中小企，以及與旅遊、運輸和服務業的大企密切相關的中小企。澳門正是受到衝擊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
新冠肺炎疫情對澳門本地中小企業和各行業的影響都是顯著的。這在歷史上從未發生過。新冠肺炎疫情通過多種途徑影響澳門經濟。由於防疫需要而實施封關措施，令遊客數量呈斷崖式減少，極大地影響了澳門各行業的收入，導致中小企業收入跌入低谷低。與此同時，中小企業仍需支付租金、員工薪水、生產成本、貸款利息以及每月向銀行還款等經營成本，隨著經濟形勢的持續放緩，一些中小企業將沒有足夠的資金來支撐其日常運營成本。
資金的流動性和現金流是中小企業面臨的最重要問題。許多中小企業並沒有很好的營運儲備資金。它們不像大型博彩運營商有著雄厚的盈餘收入和儲備。在疫情之下，中小企業仍需承擔數千到幾百萬的運營成本，以支付員工薪水、銀行貸款、債券利息，即使沒有營業額，這些費用依然要支付。此外，業務及人員流動減少，例如中小企餐飲業外僱員工如廚師師傅等，受到出入境管制政策不能返回澳門工作，對中小企營運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總之，疫情對澳門中小企業的流動性和現金流狀況的影響是非常顯著的。這正是中小企業受到的最大衝擊。
經濟負增長，就業形勢嚴峻
自疫情以來，全球經濟都呈現負增長，澳門也不例外。澳們經濟由博彩旅遊業支撐，單單博彩業的增加值已經佔本地生產總值約一半。在防疫隔離措施的影響下，近數月訪澳旅客幾近絕跡，2020年上半年(1-6月)博彩毛收入只有337.2億，同比下跌77.4%。第一季澳門本地生產總值亦因疫情影響收縮48.7%， 第二季度的經濟表現持續低迷並較第一季的表現更差。同一時期，本澳整體失業率由2019年第四季1.7%上升到2020年第一季的2.1%；由綜合消費物價指數變化計算的通脹率則自2月份的2.33%下降到5月份的1.67%。各項宏觀經濟指標顯示澳門正面對由疫情所導致的外需萎縮及經濟衰退，情況不容樂觀。
按澳門統計暨普查局資料， 2020年第一季新成立公司按年減少567間至1,046間；解散公司則有156間，較2019年第一季解散210間為少。雖然在官方統計數字上未見“倒閉潮”，事實上在賭場及主要旅遊點周邊的商舖有不少經已“關門大吉”，而疫情亦會對經濟帶來滯後負面影響。當正常通關無期加上企業經過半年的入不敷支，即將耗盡其現金流及政府所提供資助的背景下，若第三季仍然未能全面恢復自由行簽注，估計企業“倒閉潮”將會出現。與旅遊博彩相關，非常依賴外需及高端旅客消費的名店、珠寶名錶及高端餐飲企業，以及依賴旅客及賭客消費維持的手信及零售中小企業將首當其衝受影響。
儘管特區政府及本地銀行體系經已推出不少扶持補貼及振興經濟措施，所創造的內需仍將不足以抵銷上述企業所損失的巨大外部需求，不足以支持它們繼續經營。若下半年能夠順利恢復正常通關，因疫情防控關係，估計旅客數目亦會無可避免地受影響，很難在短期內回復到疫情前的水平。再加上內地旅客的消費能力亦可能因內地經濟下行而下降，因此由博彩旅遊業所主導的澳門經濟至少需要渡過艱難一年，全年經濟出現雙位數收縮，甚至收縮一半的可能性非常高。
值得一提的是中小企業的財務惡化會較大公司為甚，加上小公司融資途徑有限，要生存會更艱難。此外，因為他們規模小，沒有和其他公司在應付帳和應收帳上的議價能力，流動現金會迅速惡化。中小企業損失可能預示失業和經濟不平等的長期影響。
另外，某些行業會重新洗牌。實力較弱的企業，可能會被併購，當然也可能倒閉。疫情何時會得到控制或結束，目前言之尚早。這種不確定性，會帶來極大的風險，因為各行各業均無法對自己行業的未來進行準備預測，最好的措施就是控制開支，減省成本，以度過經濟寒冬。
通關促復甦，
中小企須逆境求變
澳門是外向型微型經濟體，經濟又過度集中在博彩旅遊業，是依賴遊客的。所以，疫情造成的影響何時見底，取決於外圍因素，如遊客最多的內地、香港、韓國、臺灣等地的疫情是否受控。如果澳門不能重新開放邊境口岸，本地中小企業和博彩運營商很難在疫情時期長期堅持下去。澳門已出現財政預算赤字，而6月份的博彩收入只有7億澳元。因此要達到轉折點，重中之重是重新開放澳門口岸，重新開放內地遊客的旅行簽證申請，儘管當前粵澳通關已逐步放寬，漸見旅客入境消費，但由於自由行簽注並未重啟，所以旅客數量規模並不大。此外，疫苗開發的進展情況也將是影響全球商務及旅遊恢復的重要因素，對澳門這樣一個依賴與境外訪客的地區尤為重要。
從金融經濟的視角來看，股票市場變動也是經濟活動的晴雨錶。美國有研究發現，自1950年代以來的十次經濟衰退，有九次是股票市場先行下跌，進行“預警”。財經界的專業人士，總是想方設法在預測經濟何時見底，而在經濟見底之前提早買入股票，以期升值；在經濟轉壞之前，提早把股票賣掉，避免損失。所以，要研究澳門經濟下滑後的轉折點，也因多關注股票市場。例如，如果在香港上市的澳門股票，整體有觸底回升的現象，那麼，澳門疫情之後的轉折點，相信已經不遠。
從積極的方面看，儘管疫情造成了經濟衰退，但還有些行業逆流而上，發展迅速。如製藥業中醫療保健產品製造商；零售業尤其是超市；高科技產業和電信業包括軟件公司如Zoom、騰訊、微軟Team、微軟Office 365辦公，互聯網出版商和廣播公司；電商和數位銀行；線上教育，線上學習和線上會議平臺。
澳門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將面臨兩個挑：一是否必須改變行業重點，探討短期和長期改變是否可行。二是尋找新市場，如何利用在某些行業（博彩、服務、餐飲、旅遊）的現有優勢進一步可持續地提升商業模式。因此，必須從長遠角度考慮調整宏觀經濟政策以及企業商業策略和運作方式。那些在這場衰退中倖存下來的最有可能持續發展的行業，將在未來十年引領其行業發展。
澳門中小企如何走出衰退並在適度經濟多元化發展中發展自身呢？儘管中小企可轉行到不同行業，但要在短時間內做出根本改變，並非很現實，也很難做到。因此，當務之急應是支援中小企尋找新的市場及經營方式。在疫情中，看到網上訂單激增，促進了電子商務發展。且疫情令更多人把辦公場所變到家中，工作方式的改變促進遠端辦公發展。數字化和遠端辦公正成為未來幾年商業運營的趨勢。
精準“救市”，
促經濟適度多元發展
為達至“抗疫情、保就業、穩經濟、顧民生、推改革、促發展”的施政目標，過去數月特區政府推出的措施總的來說包括：加大公共衛生行業的支出；對企業和個人減稅，設立免稅期，稅收優惠政策；對家庭退稅和臨時全體現金補助與對企業現金補助；減息、推出量化寬鬆政策和貸款計劃；從提供病假津貼和失業救助金，到一次性補貼，例如：電子代金券消費卡、減免各種政府稅收、利息補貼限制在4厘以內的貸款最高不超過200萬澳門元，等等。這些舉措有助紓緩經濟衰退所帶來的影響，對中小企業有一定幫助。但是政府的資源也有限，在當下，是援救短期的失業率，還是援救受衝擊最多的行業，需謹慎思考。
必須反思的是，當這場疫情結束後，哪些變化將長期持續下去。政府新出臺的施政綱領及措施顯示，政府已從更具結構性的角度來制定長遠政策，以支援中小企業採用新的技術和運營模式，從而令它們增加危機後的競爭力和應對大趨勢所帶來的挑戰的能力。對中小企業來說，今後持續發展的政策包括以下三方面：支持尋找新的替代市場；支持遠端辦公和數位化發展；支援創新和勞動力的培訓與再培訓。這些政策特別重要，因中小企自身應用這些新技術和方法的能力遠不及大企。總而言之，疫情給社會、商業、民生帶來巨大挑戰，也帶來發展機遇。希望中小企抓住機會，在與大灣區的進一步合作中，積極探索新的發展模式，開拓新的市場，與時俱進，可持續發展。
毋庸置疑，疫情對澳門經濟結構單一再次敲響警號。由於澳門對博彩旅遊業嚴重依賴，當周邊的主要旅遊市場因抗疫需要對通關進行管制，會即時對澳門旅遊博彩業及整體澳門經濟帶來巨大衝擊，經濟活動幾乎完全停擺，對旅遊博彩產業鏈內其他商業活動、就業、收入，以致政府稅收均帶來嚴重負面影響。就此，特區政府、業界，以及學術界必須重點思考如何加速澳門的經濟適度多元發展進程，加快推動新興產業發展，探討新的商業模式。
另外在疫情過後的恢復期內，如何在刺激旅遊業復甦及疫情防控上取得平衡將同樣值得提前作出思考及計劃。例如，疫情期間本地電商及電子支付的滲透率快速增加，估計疫後的商業推廣營銷模式必將出現一定的變化，對實體店的傳統銷售方法會帶來衝擊。如何將剛形成雛形的本地電商發展成跨越地域界限，廿四小時運作，較少受疫情影響的本地跨境電商將成為澳們疫後經濟發展的另一個重要課題。
◆採訪整理：潘英懷
